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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届“御光者”杯汽车主题短篇小说大赛入选优秀作品《所有的梦都和车有关》

发布时间:2022-11-22 13:57:37 人气:2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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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声明:

本作品是首届“御光者”杯汽车主题短篇小说大赛入选优秀作品,已在《海燕》文学月刊2022年11月刊出,转载必须获得大赛组委会和《海燕》的授权。


《所有的梦都和车有关》

                         作者:于博

奎县二佐有个孟庆革,马上五十岁了,小时候对车就情有独钟。他做梦都想开上一辆汽车。

孟庆革十几岁的时候,偷偷爬上村长家的四轮子(农用拖拉机),扭动方向盘,车也不动弹,急得他大喊大叫,结果引来了村长,被踢了两脚。孟庆革捂着火刺燎的屁股,边跑边回头喊:“破玩意儿,干整不走,我还不稀罕呢!”一边喊一边在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开车,开上四个轱辘的汽车。

孟庆革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复读,回屯子务农了。结婚的时候,他和父母提出租一台微型面包车,把媳妇风风光光地娶回家。父母一个劲儿地摇头,说啥也不同意,最后用的是四轮子,而且四轮子也是借的。媳妇挺俊,也贤惠,能干,会过日子,孟庆革就觉得愧对媳妇。没用上几年,他就买了一辆四轮子。新车开回来到时候,媳妇咯咯乐,可孟庆革不知足,他说,这辈子一定要开上轿子,拉着你去赶集。

四轮子买回的当天,孟庆革高兴,高兴就喝酒。正端起酒杯时,街上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接着又一声。孟庆革放下酒杯,快步走近窗前,嘟囔一句:“啥也没有,叫唤个啥?”这时候,媳妇从园子里薅毛葱回来,说小光新买了一辆面包车,才进屯子。孟庆革没搭话,使劲儿喝了一大口酒,咽下去的一刹那,也把想骂小光的话咽了回去。小光仗着有个当村长的爹,不然他那两下子能买面包车?这家伙嘚瑟的!可话说回来,昨天自己开回个四轮子,不也在进屯子的时候加大油门了吗?孟庆革摇摇头,又喝了一大口。

 

孟庆革喝了足有半斤酒,他眯着眼睛躺在炕上假寐。媳妇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孟庆革知道媳妇干啥去了,等了一会儿,他忽然一下子起来,一把推开门,站在院里,向村长家的方向遥望。他似乎看到媳妇站在围观的人群当中,满是羡慕。小光叼着香烟正在擦车,像无意识地碰到喇叭,果然,一声清脆的汽笛声传来。孟庆革嘟哝一句,转身去水井旁压了一桶水,哗地浇在四轮子身上,然后拿起抹布擦车。不一会儿,媳妇回来了,站在他身后说:“新买的,擦啥?”孟庆革不吱声,又是一桶水浇在车身上。媳妇突然明白为啥了,咯咯笑了几声,进屋刷碗去了。

月光柔和地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屋子里充满着朦胧感。媳妇翻过身,鼻孔的热气喷在孟庆革的脸上,像两个小刀片在刮脸。孟庆革的血往上一涌,一下子翻起身,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硬生生地钻进来,孟庆革一哆嗦,那涌上来的血立刻凉了下来,从脑瓜顶一下子溜到脚后跟。孟庆革骂了一句粗话,倒在炕上叹了口气,随即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一大早,孟庆革非得拽着媳妇上街不可。上街是这里的土语,意思是去镇里。媳妇坐在四轮子的翅膀上,突突地出了村。中午的时候,孟庆革开着四轮子进了村,媳妇照例坐在四轮子的翅膀上。巧了,迎面一台面包车开来,好家伙,车前风挡玻璃跳跃着亮光,像几颗星星在蹦。

滴,滴滴……小光按响汽车的喇叭。

呜呜……呜呜……好家伙,孟庆革的四轮子也发出了喇叭声,而且特别响亮,一下子把小光的汽笛声淹没了。屯子人纷纷出来了。面包车打舵,拐了个弯,竟然给孟庆革让路了。孟庆革很神气,他偏过脸,得意地看了下媳妇,随即扭过头,仰着脖子,开着四轮子突突地跑回了家。

不大会儿工夫,孟庆革家的大门口围了一帮人,都问他喇叭咋那么响?孟庆革说:“气喇叭,杠杠的,能不响吗?”

“多少钱换的?”

“一百一。”

听完孟庆革的话,人们都摇着头走了。心里想:“有病吧,花那些钱换个喇叭,有个屁用,能多拉东西咋的?”

孟庆革开着四轮子照旧在屯里屯外跑,但他轻易不鸣笛,除了碰见小光的面包车。

那次在通乡砂土路遇见了小光的面包车,小光反常地没有鸣笛,但是停在路上就不动弹。

咋的,霸道啊?孟庆革心想。

呜呜……呜呜……孟庆革使劲儿按着气喇叭。对面的面包车还是不动,但车门开了,小光从驾驶位置下来了。孟庆革一怔,心说:“咋的,要动手?”小光却是一脸笑意,那笑意中明显有着讨好的意思。孟庆革又是一怔:“咋的,软刀子扎呀?趁我不备,打我个措手不及。这样的笑面虎更不好惹!”

小光走上前,笑了一下,抬脸说:“革子哥,帮下忙呗,车坏了。”孟庆革这回真是一怔:“咋的?汽车也坏啊?”没等小光说话,孟庆革跳下四轮子,几步走到车前,他不相信面包车会能坏,一定是小光整啥事。小光仍旧讨好地说道:“真坏了,哥,你帮我把它拉到街里修理部去。”孟庆革拍了拍面包车,回头盯着小光的脸看了三秒钟,他确信小光说的是真话,便头一抬,脖子一扬,眼睛放光:“没的说,我去拿绳子。”

乡道上,一辆四轮子拉着一辆面包车,开四轮子的人有点牛皮哄哄。

回到家,孟庆革照例喝了半斤小烧,然后走到大街上,没话找话与人闲聊,没过两句,就扯到四轮子拉面包车这件事上。孟庆革脸颊绯红,说得唾沫星子乱飞。

“不信去问小光。哎,谁他妈的撒一句谎,媳妇生不下孩子。”

刘大明白说:“大革子,别胡嘞嘞,起誓发愿有时准哪!”人们哄堂大笑,也不知道是笑孟庆革还是笑刘大明白。

但过了几个月,人们对刘大明白另眼看待了。

那是一个深夜,一个深秋的夜,明月高悬,月光像水一样倾泻下来。孟庆革家灯火通明,灯光和月光糅合在一起,狗趴在四轮子下面睡着了,鸡鸭鹅上架了,猪归圈了,外面一切轻柔宁静。孟庆革的屋里却弥漫着紧张和兴奋,他的媳妇要生产了,媳妇躺在炕上,双腿支起,一条薄被盖在两个膝盖上,额头已经有些汗珠,她闭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孟庆革。接生婆催促媳妇使劲儿,媳妇终于忍不住了,羞耻的面纱被瞬间撕碎。她大声地叫着,四轮子下面的狗警觉地蹿了出来,鸡鸭鹅也从睡梦中醒来,竖起耳朵,充满着警觉。圈内的猪依旧酣睡。

孟庆革慌张地跑出院子,不一会儿,李大夫跑来。孟庆革的媳妇难产了。李大夫看了一下,搓搓手,他也没有办法。李大夫说只有一招,那就是必须立即赶往县城医院,否则母子不保。孟庆革嗷的一声,把四轮子打着了火。咚咚咚,马达的响声极大,猪圈里的猪不得不醒了,哼哼两声,对主人吵醒它表示抗议和不满。

李大夫上前灭掉四轮子,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你干啥?”

“上医院!”孟庆革也喊。

“放屁!你猪脑子!”平时文静的李大夫突然变得极凶狠,样子有些吓人。

孟庆革一哆嗦,彻底蒙了。

“咱二佐离县里五十里,就你这玩意儿跑到哪里,黄瓜菜都凉了!走,赶快找小光。”

孟庆革迟疑了一下,见李大夫已经转身向院外跑去,便大步追了上去。

狗在远处伸着脖子向四轮子张望着。鸡鸭鹅互相拥挤一下。猪圈里的猪终于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

去往县城的路上,一脸焦急的小光开着面包车。

李大夫说:“小光,再快点!”

小光回答:“最快了。”

孟庆革抱着媳妇的上半身,带着哭腔说:“没事儿,媳妇啊,你一定要挺住啊,咱还没买车呢!”

二十多分钟后,车进了县医院。医生护士跑出来,把孟庆革媳妇推进手术室,实施剖腹产手术。一个小时后,一声啼哭,孟庆革的儿子来到了烟火人间,母子平安。大夫走出手术室,告诉大家患者来得太及时了,要是再晚一点,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孟庆革对着大夫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突然一个转身,向外跑去。李大夫和小光一愣,马上跟了出去。但见孟庆革发疯地跑着,到了小光的面包车前,扑通一下跪倒了,对着汽车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早晨,医院走廊来了个给婴儿起名的老先生。连夜赶来的父亲母亲还有岳父母,都劝孟庆革给孩子起个名。孟庆革的父亲说:“我大孙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起个名,这十块钱我当爷爷的出。”孟庆革的老丈人坚决要求他付这个起名费。孟庆革乐了,连连摆手:“别争了,别争了,不用先生,我自己起。”

“你起?叫啥?”两个老头都瞪大了眼睛。

“孟繁车。”

“咋个意思?”

“昭宪庆繁祥,孔孟家族排辈的字,我这辈是庆,下辈是繁,我儿子就叫繁车。”

“你总惦记车,给我外孙子起名也落不下这个车。”

“这车多我们太有用处了。没车,种地能行?这个车是农用车。当然,汽车最好。最简单的例子,昨天晚上这事,要是没汽车,那就是两条人命啊!”

大家听完孟庆革的话,都不住点头。他们咂摸出孟庆革话里的含义,其实,对于车的重要性,他们不是不知,只是汽车对于他们似乎有点遥不可及。

孟庆革依旧开着四轮子,依旧每天晚上喝点小烧,但他和小光再相遇时,都远远地停下车。小光从车窗探出脑袋,笑着向他招手。孟庆革就对着小光挥手。小光缩回脑袋,启动车,慢慢地从四轮子旁边驶过,轻轻地响两声汽笛。

孟庆革媳妇说:“我听着像谢谢。”

孟庆革摇头:“不是。”

“那是啥?”

“兄弟!”

孟庆革边说边加大马力,四轮子撒着欢向前跑去。

在四轮子喷出的青烟被风吹走,吹走的还有日子。日子真是不扛混呢,一切仿佛还在昨天,昨天却已经变得相当遥远。当初孟繁车还在炕上吃奶,眨眼之间就满地跑了。又一眨眼,孟繁车已经上大学了。这期间,孟庆革酒量不减,又添了一个闺女。四轮子也换了一茬。孟繁车上高中的时候,孟庆革把四轮子卖掉,他改行养殖黄牛了。出这个主意的是小光,小光已经是村长了。

“现在讲精准扶贫,你虽然不是低保户,但致富路上还要迈大步。你不是始终在做着汽车梦吗?那就从养牛开始。母牛下母牛,三年五个头,等你养十头八头牛的时候,买个十来万的轿子就是玩。”小光劝孟庆革。

“你那台轿子多少钱?”孟庆革问。

“十一万。”

孟庆革没答话,直接上了四轮子。

“干啥去?”

“买牛!”

黄牛的哞哞声,好似乡村振兴的号角。号角声中,二佐人鼓起了腰包。孟庆革自不必说。他的黄牛养殖数量达到9头。后来,村里成了众旺玉米种植合作社和飞黄腾达黄牛养殖合作社,孟庆革土地全部流转,黄牛也交给了养殖合作社。

“你干啥?五十来岁就干待?”媳妇问他

孟庆革笑嘻嘻地说:“做梦。”

媳妇一瞪眼:“有点正经的!”

孟庆革从被窝里坐起来,他仿佛是对着媳妇诉说,又好像在喃喃自语:“咋叫正经?咱们俩养大一双儿女,都上了大学,这不正经?靠着种地和养牛,咱腰包鼓了,这不正经?现在咱们和城里人比差啥?媳妇,你说说!”

孟庆革的媳妇也从被窝里爬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略有思索地说道:“差啥?差多了。人家城里人穿得时髦,没事儿逛公园,看电影,不愿做饭叫外卖,过个生日送朵花。咱们就知道干,不会生活,有钱没地方花。”

孟庆革一下子打断媳妇的话,歪着头满是欣赏:“哎媳妇,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们钱不比他们挣得少,而且咱们农村空气好,想吃菜进园子就薅,还是绿色没污染。咱们和城里人就差你说的,那叫精神生活。咱们精神生活缺啥呀,实际就缺台汽车!”

孟庆革媳妇一愣:“汽车?汽车就能解决那个精神生活?”

“对呀,现在城里几乎家家有车。有车就方便了,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冬夏开车打空调,咱东北不至于受风受寒受热,更重要的是车是咱农民过上好日子的标志。我们辛苦一辈子了,应该享受享受。”

媳妇愣愣地听完,没有言语,他觉得丈夫的话似乎有一定的道理。孟庆革坐了一会儿,拧身下地了,摁着灯。灯光一闪,媳妇急忙问:“你干啥啊?”孟庆革回答得很干脆:“做梦!”

孟庆革打开柜盖,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轻声地念着:“张小光、王有才、李多晨、何三……”媳妇知道他念叨的是屯子里买汽车的人家。每次屯子人买车回来,孟庆革的眼神里总有一丝亮光在跳跃。她翻身下地,拽着孟庆革没说:“你别抽疯了,我知道你盼车都盼红眼了,做梦都喊车。”孟庆革不好意思起来:“那是喊咱儿子。对了,就冲咱繁车的名字,咱就得买车。你看咱二佐有几家买车的了?我记着呢,七家了!”媳妇嘴一撅:“咱儿子还得娶媳妇买房子,用钱地方多了。”孟庆革不高兴了:“你说不算数,当初你在医院亲口许愿,咱有钱就第一个买车。”见媳妇不吭声,孟庆革也降低了声音:“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他买楼就是有钱也要贷款,年轻人要用点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到时候不行,我们把老牛全卖了,再说我们还能挣钱呢。”看着孟庆革急火火的样子,媳妇若有所思,她说:“咱们好好合计合计,看看是不是也买台车。要不买呀,我都怕你疯了。”孟庆革听媳妇如此说,情不自禁地把媳妇搂进了怀里。

一块云彩遮住了月,屋里顿时朦胧起来。

第二天上午,孟庆革走进了县城祥通汽车驾校。半年后的一天下午,一辆轿车开进了二佐,慢慢悠悠地停在了孟庆革家的门前。孟庆革从驾驶室下来,绕过车头,把媳妇刚关上的右前门轻轻拽开又关上,向前走了两步,迟疑一下,终于又走回去,再次打开右前门,关上,然后依次是右后车门、左后车门。媳妇纳闷地看着孟庆革:“你有病吧?”孟庆革挠挠脑袋,啥也没说,只是龇牙一笑,

孟庆革买轿子了。人们七嘴八舌,涌进了孟庆革家。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孟庆革抄起酒杯,在手里捻来捻去,最后一咬牙把它倒扣在厨房的碗柜里,不无惋惜和留恋地叫了一声:“老伙计,再见了!”

自从买了汽车,孟庆革开车从不沾酒。

买车的第二年,孟繁车大学毕业了,他没有考研,而是去了大连创业。孟庆革给儿子打电话:“你是成年人,又受过高等教育,我和你妈没意见。正好咱们家买车了,我拉着你妈去你那里。”孟繁车以安全为由坚决不同意。孟庆革说他驾龄长,从开四轮子算起,快三十年了。他提高嗓音,特别强调:“你以为四轮子好开?那玩意儿比轿子难开多了。再说,大连离咱这儿两千来里地,溜溜达达一小天就到了。”

孟繁车拧不过老子,只好同意。其实,这是孟庆革和媳妇商量好的,他们要把车送给儿子,儿子创业,需要车。孟庆革说:“车是个工具,在咱儿子手里那用处大了。咱们做梦,咱儿子也在做梦,咱们做的梦是在二佐,可咱儿子做的梦是在外面,外面的世界比咱二佐精彩多了。所以,这车得帮咱儿子圆梦!”媳妇听完,点着孟庆革的额头:“行啊,说的话挺好听啊。”孟庆革得意:“闹呢?咱好歹也是大学漏子!”

柔和的月光又照在院子里。孟庆革钻进轿车里,明天就要把车送走了,他决定今晚在车里睡。孟庆革很快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笑了。睡着的孟庆革肯定又在做梦了,而且是个美梦,不然他笑啥?

其实,做梦好呀,人这一辈子就得做梦。梦就是充满烟火的零零碎碎的日子,梦就是想你想我想他的一个念想,梦就是想有这个想有那个永不知足的盼头。不信?举两个例子:你总念想的人就说不定啥时候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你整天惦记这个惦记那个一门心思想拥有而且一直朝这个东西用劲儿,说不定哪天这东西就进了你的家门。孟庆革就爱做梦,也一直做梦。记得买回汽车的当天,他饱含深情地说:“不做梦,就没出息。不做梦,日子指定过得清汤寡水。有了梦,日子就有滋有味。我孟庆革这辈子做了老鼻子梦了,多半是汽车梦。这回终于圆梦了,感谢感谢感谢啊!”

孟庆革一连说了三个感谢,他要感谢谁呢?

                  

                                     责任编辑辛酉

作者简介:

于博,黑龙江省作协会员,绥化学院客座教授。有小说、散文见于《人民日报》《小说月报》《安徽文学》《广西文学》等杂志。有作品被《小说选刊》转载。出版小小说集《寻找蓝色的眼睛》。

编辑点评:

短篇小说《所有的梦都和车有关》,小说讲述了一个普通农民对汽车的梦想,故事情节自然生动,语言鲜活,主题能正量。